沉锋

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

亲爱的泰德09

脏兮兮的赛特丽雅:

嘿,赛丽。你记不记得去年霜月的时候,我们从冬季庆典上回来,喝多了果酒,互相搀扶着回旅店。然后你嚷嚷着要看月亮,我们就在寒风里爬到屋顶上去了。薄木板嘎吱作响,结满了夜霜,我冻得瑟瑟发抖,你却不停地喊太热,还要扒我的袍子。我威胁说要打晕你了,你就对我发酒疯,一会儿说我是个傻姑娘,一会儿骂我不能理解你的心情,还做了好多甚至读不通的短诗。你那蹩脚的韵文我现在都记得,你说:
我在她的目光下重生又死去
她眼中从未有过我的身影
我又好气又好笑,说她到底看了你没有。你说和我说不清楚,然后突然大哭起来。我把你搬回房间里,好不容易把你哄睡着了,你倒又清醒了一半,拉着我说:“小格里看上哪个男孩子,招呼一声,姐姐马上赶来帮你打死他。”
你一定不记得这件事情了,我真是个好朋友,这么久都没拿它来嘲笑你。
我提起这件事情,当然不是因为要叫你来揍谁。而是觉得,我终于有点理解你说的那种目光。不是生啊死啊的那一部分,而是,整天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有没有在看我?他真的看到我了吗?

我很晚才去大厅,取一份冷了的鱼汤和干奶酪,结果发现他抱着手臂站在炉火边,正和船长说话,其他客人早就散光了,我一进门,他们都转过来看我。船长说:“姑娘,我把你的份留着呢。”
我应了一声,他就笑呵呵地说:“正好这位客人也耽搁了,你们可以做个伴儿。”
我们对视一眼,我默默地找个角落坐下了,过了一会儿,船长走掉了,而他居然走了过来,站在我的桌边,没有坐下。
“嗨。”他说。
“嗨。”我说。
“嗯,”他说,“你又是黑头发了?”
“我担心船长以为我没付过钱。”我说,这是个糟糕的笑话,但是他笑了一下。我抬起眼睛看看他,他看起来有点犹豫。
“我是泰德尼斯。”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感觉真是……太神奇了。赛丽,我们聊过这个,我说我从十四岁起就在学习最低调的方式来吓跑问我名字的各族来客,而你说你一贯采用最高调的。不过我从来没有试着反过来……你知道,我不太确定如果我不想赶跑他,后面的步骤是什么。
我的表情一定挺茫然的,因为他尴尬地看向一边去了。于是我连忙说:“格——格雷。”
这确实是我常用的另一个名字,是曼森威亚的一种烟叶,也有灰色的意思,而他问:“这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吗?”
“哎呀,”我说,“我觉得它比较帅气。”
这时,我终于开始觉得能正常呼吸了,因为我发现他和我一样紧张。你知道吗,赛丽,我想起了好多你以前对我说的话。关于“凛冽的气质”“冷酷的声音”“相信自己比他强”什么的,虽然几乎全是胡言乱语,但是奇怪地给了我勇气。我对他笑了一下,说:“你不是在巡逻,那是在干什么呢?”
“虽然人们都不相信,不过圣殿也有假期。”他说,“我可以坐下吗?”

我们在晃荡的船舱里闲聊,直到炉火支持不住地熄灭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我几乎没碰的那片干奶酪上。
我们静静地沿着甲板走回屋子去,一直到我房间门口。海风吹过,我突然有点清醒,感到怪异的紧张。我在游荡者和赏金猎人中长成,他们在这类故事上从不矜持。但是我不知道泰德怎么想,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来打招呼或许有其它用意——我的意思是,仅仅在一天之前,我以为我永远只会在牛皮纸上和他交流了,我从没有想过之外的选项。
“晚安。”他说,微微笑了一下,“明天我可以陪你去找海螺。”
好吧,看起来还是很多其它选项的。

我写不下去了,我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几乎要怀疑自己发烧了。我得强迫自己拿着笔杆一个个地拼写,才能肯定这不是一场梦。这听起来挺像一场梦的,赛丽,也许我不在海里,一艘闪烁着星辰、涛声阵阵的大船上,也许我们还在那个冬季庆典里,你刚从屋顶上下来,满身酒气,念叨着你的女神,而我钻进被窝里睡了,在睡梦中我来到了这儿,梦到泰德在向我道晚安,他站在夜色里,海风吹过他深栗色的头发,月光照亮他海蓝色的眼睛。他陪我聊天,还说要陪我去捡海螺壳。
不,我的朋友,我想我还是没能理解你。如果她真的在看着你,她怎么会看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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