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锋

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

得之不易22

22. Goodnight,Nathan

 

22-1

“我不明白。”里瑟说。

“哦,我的朋友。”南森说,他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你明白的。”

“你确定?”里瑟说,“因为我说这些只是——”

“你只是在对着幻境发泄,并不指望我听懂。”南森说,“是啊,我个人也不太赞同和别人梦里的角色交浅言深。”

“所以。”里瑟说,“这是什么情况?”

“当我们说到记忆的时候,”南森说,挥了挥手,“谁说它只是一个线性的过程呢?难道你对此毫无体会吗?难道你没有整夜整夜地回顾往事,在迷蒙中徘徊,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回到某个地方,对着同样一个人,说出同样一句话,直到冷夜里的寒鸦把你惊醒吗?”

“喔。”里瑟说。

“你一定是的。”南森说,“那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里瑟把他的手炮重重搁在地上,在他对面坐下了。

“没有什么虚幻角色,你也是哈罗德。”他说,“他在记忆里塑造出的那个部分。”

“逝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啦。”南森说,“在你的记忆里无数次对你微笑的那个身影,不过是你每一次动念的结晶。当你想得太多次的时候,有时你会发现他的行为和你印象中的不一样。‘嘿,我没这么想,她怎么这么做了?’‘啊,她也爱着我,这简直是梦中的场景!’记忆和梦境的区别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大,真实与虚幻同样没有。有时你的想象过于丰富,细节特别美满,梦幻就和真实一样了。”

说到这里,他蹙了蹙眉。

“哈罗德不会同意我的观点。”他说。

“我糊涂了。”里瑟坦率地说,他做了一个模糊的手势,“你,你和哈罗德,这是什么样的关系?难道真的有——”

“天哪,别当真,”梦里的南森说,“并没有谁人格分裂。至少,只要我仍然呆在这里,就不算是。如果世界上有谁是能坚决地认清梦幻与现实的,那一定是哈罗德了。”

“但是你有自己的,思想?”里瑟问,“而且你还知道他不会同意?”

“你并不聪明,对不对,我的朋友?”南森问,“我可不是个例。想想你的一千个梦境,有多少次你对她说了‘等我’,多少次她回答‘好的’,然后有多少次你醒来了,胃里酸涩,五味陈杂,提醒自己‘哦,那不是我和她,她不会那样说话的’。”

“你很不讨人喜欢,是吧?”里瑟问。

“我很讨人喜欢。”南森回答,“事实上,我经常带不同的女孩子回家,她们都年轻美丽有个性,而且超级喜欢我。但是你知道哈罗德的,他对于某些事情一点都不上心,所以有时候一个下午之内,我的搭档就变了三次颜色的头发。”

“比如我在窗户外面看到的这次。”里瑟干巴巴地说。

“所以我是不会责怪你冲进来的。”南森安慰他说,“你简直是个救星啊。”

里瑟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这很吓人,我理解的。”南森愉快地对他说,“你一定在想,我的脑子里住着多少人?有几个会常常陪我说话?”

里瑟摇摇头。

“我宁愿不去想那些。”他说,“但是我想他们都没有你那么……完整,不然我会知道的。”

“你抓住了重点。”南森思量地说,“是的,我想我是特殊的。哈罗德把那么多细节投进了我的形象里,足够出一本设定集。他认为南森会怎样看待他,我就那么照做。而且他该死地擅长搞出会自己思考的东西,不管是在真实世界之内还是之外。也许他实在太聪明了,非要把思想分出来一些。有些时候我发现我在和哈罗德进行一些非常吓人的辩论,其中的一些句子,我可以发誓,无论是从高深程度还是刻薄程度上看,真正的南森·英格拉姆都是说不出来的。但是我说得朗朗上口,还把哈罗德给驳倒了。他哑口无言,你真该看看那场面。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那是什么场合?”里瑟问。

“你在刺探我吗,玫瑰先生?”南森说,“我至少和哈罗德一样聪明,我不会被你探出口风的。”

“但是我刚才遇见你的时候,”里瑟说,“你像个标准的傻蛋。”

“我承认这要看情况而定。因为,你懂的嘛,毕竟你才是你脑子的主人。”南森说,“有时候哈罗德觉得我傻乎乎的,我只能照做,真是尴尬的时刻。现在哈罗德在忙着想一些别的事情,所以他疏忽了我,我就可以自由活动,来一场哲学讲座。而你,当你在考虑晚饭吃什么的时候,你脑子里的女朋友就可以去哪里换一套更好看的衣服,逛逛某个九十年代的公园。然后,你吃饱喝足躺在床上,开始忧伤地思念起她来,她就只好打点精神,穿回白大衣,露出落寞的神色,乖乖站在永远没有人接机的机场大厅里了。”

“我之所以没有揍你,”里瑟说,“只是因为揍你可能会伤害到哈罗德。”

“不用担心。”南森说,“我是个超级独立的鬼魂。不过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说作为一个记忆里的幽灵,陪伴着你们是一件很无聊、很难堪的事情。如果你真的相信你的女朋友爱着你,她会无怨无悔地一千次等待你从不说出口的告白,默默地希望能伸手触摸你的脸颊。而哈罗德相信我是个诚心诚意、彻头彻尾的好朋友。所以尽管我们用各种方式争论了大约有三千次,但我还是深深爱着他,关心他,并且在死去的那一刻为他感到由衷的心碎。”

 

22-2

“这是什么意思?”里瑟问,“你刚才说什么?”

 

22-3

“你说你是来保护我于水火之中,”南森说,“其实这意义并不大。我是会死的。不是今天,不是明天,是存在和将存在的每一个日夜。有些时候我们走的是古典路线,剧情比较优雅。我就像穿水晶鞋的辛格瑞拉一样,等待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哒,哒,哒哒,哒,我准时跑到图书馆里去,站在小方桌前,号码的照片拿在手里。我数到三,一转身,哈罗德站在那里看着我,颤抖着问我‘这是什么地方?’然后我们用各种方式吵架,我走掉,哈罗德留在那里等着看屏幕上即将删掉的无关信息冒出来。他不遵守游戏规则,因为真的故事里他是不在那儿的。你知道他有多少次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那个跳出来的照片然后慢慢跪倒在地上吗?有大概三百次我想要转过身去,对他说‘好吧我们商量商量,还有别的办法’,或者,‘别傻了,这可不是我最帅的照片’。但是他的意志太强大了,我非走不可,永不回头,从没成功。又有更多的时候我们走粗暴路线,我直接赶往码头。那场景太凶残了,你没法想象。我是说,我已经知道我要被炸死了,可是我还得笑得大概是我人生中他妈最灿烂的一次。我敢保证我能在别的时候笑得更好些,可他非得认为那才是最好看的。你说这合理吗?我要死掉了诶,他居然觉得我那一刻笑得最好——我有一千次大概差点向他嚎叫起来了:‘快醒醒!天才!别等在那儿看我的碎片!’‘你他妈是有毛病吗?你就选这个?在我们所有美好的记忆之中?’但是我动不了,我就得在那儿傻笑然后被炸成渣。幸好那不怎么痛,他觉得我是毫无痛苦地死去的。那可真帮了大忙,你想象一下,万一你要爽朗地笑着然后等着万分痛苦地死掉三千次呢?”


22-4

“然而——”里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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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有些美好的情况。”南森说,“有时我们在学校里,我抄他的作业。有时我们在舞会上,他做了双会跳华尔兹的靴子,我和阿瑟快笑晕过去了。有时就是些很单纯,很美好的晚上,苍穹万里,银河闪耀。我们在我公寓下面停下来了,然后我抱怨说:哦,婚姻就是个坟墓,相信我,你想清楚了吗?你该和你的小女朋友再缠绵一段时间。这是多么典型的没营养的无聊话啊,然而我最喜欢这段。他觉得我嫉妒他了,特别高兴,他笑着说:晚安,南森。然后我们分开了。”

“想想那些好的事情,士兵。”他叹口气,对里瑟说,“作为一个死掉几千次的记忆游魂,我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为什么不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呢,不止让你自己轻松些,也让那些爱你的人高兴高兴啊。”

22-6

“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冷场了好一会儿,里瑟才说,“你告诉我好多东西。”

“哎呀,我当然知道,你这傻瓜。”南森说,“我几乎就是哈罗德本人,虽然也许是负责让他心碎的那个部分,你不用感到太过意不去的。”

“我是来阻止你死掉的。”里瑟只好重新说。

“哦,玫瑰先生。”南森冲他眨眨眼睛,“刚才那一段都浪费了吗?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TBC——


脑洞之一,脸书的南森。终于写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这回我就更到这里了六月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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