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锋

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

南柯 01

注:

1. 时间是章武元年六月左右,东征之前,张飞未死。

2. 算不上历史向,各种说法里挑喜欢的写。

3. lo主脑洞一向有点大,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


孔明是被推醒的。

他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头顶黯淡的纱帐,良久才转过神去看坐在榻边的黄夫人。

“……何事?”他沙哑地问。

黄夫人一脸忧色,伸手轻抚他的额头,孔明瑟缩了一下,方觉自己已经汗湿重衫了。

“夫君眠浅觉少,我本不该吵醒你的。”她说,“但你像是做噩梦了。”

“……噩梦,”孔明喃喃道,他坐起身来,但觉一阵头晕目眩,黄夫人看得仔细,伸手扶了一把,才勉强坐直了,“不知这算不算。”

他这话出口,并无欺瞒之意,但黄夫人却显出一丝哀容来。

“陛下东征在即,”她道,“我知你心中忧思不安,却碍于众目睽睽,不敢表露于外。但你我夫妻一体,倘有什么心事,都是可以说给我听的。”

她语声凄切,竟似心痛无比。孔明不由诧异,道:“我并未……”话音未落,就见妻子一声叹息,拉住他右手按在他自己面颊上。夜风寒峭,肌肤冰冷,孔明一时未解其意,自己又放下手来,低头一看,发现月色下指尖莹莹闪光,竟满是水痕。

“我哭了?”他奇道。

黄夫人摇摇头,“早知我嫁了个痴人,”她说,语调含嗔,眼中柔光莹莹,“不成想却要变成傻子了。”

孔明不由也笑,倾身为她拭去泪水。“别担心,”他道,“东征事险,但还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陛下明德雅量,素能纳谏,见百官屡次劝阻,已有退意。曹丕篡汉自立,逼杀天子,胁迫兄弟,必求有为以震慑百官。只要拖到那时,曹兵犯境,则……”

他说了一半,黄夫人已伸手掩住他唇。

“我不听这些,”她道,“与君相伴二十载,从未见你落泪,只告诉我是为了何事罢。”

“若说是噩兆,”孔明犹豫道,“不如像是幻觉,不提也罢。昔年武帝迷信方士,笃信不移。据说便是因为方士示以迷幻,梦中所见与日常所闻皆相契合。实则买通宦官亲近,查其平日作为,后发制人。如此互相印证,终至虚实难辨。武皇帝一代雄主,只因信了迷梦中所见神山仙岛,倒被几个江湖骗子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贱妾却没本事布置仙术来迷丞相,”黄夫人佯怒道,“又有什么好瞒我?”

孔明无法,只好笑道:“我这一梦,梦到未来五十年间天下大事,要一件件说与夫人听,也要费好些功夫。”

“五十年?”黄夫人也笑道,“你我竟还在人世吗?倒是个延年长寿之梦,可是武帝英灵不远。”

“那倒没有,”孔明道,面色又沉郁下来,“国破家亡,祸及子孙。”

黄夫人看他神色,悲愁又起,怕他徒然伤心,倒忘了是自己要追究梦幻之事,忙道:“我都不在了,那就没趣了。若真能预知,不如说些近的事,我见你年来都在思量连射的弩机,弓成没有?子敕先生说要做一篇长赋,又做成没有?”

她一打岔,孔明倒又笑了。

“都说了是国家大事,”他道,“和这些何干。子敕若不收敛,惹得陛下不喜,总要招来祸患,这倒是真的。”

“许是我日夜挂怀,”他又道,“心下忧虑都在梦里成真了。虽不至于想到这么远,但近来所虑的,倒与梦中无异。如今群臣苦谏,陛下确已有意暂缓东征之事。然而车骑将军性情暴烈,又与陛下兄弟情深,他要赶来力劝伐吴,没人胜得过他……”

“张将军?”黄夫人问道,“他不是在阆中驻守吗?”

“他若要来,行程也只数日而已。”孔明淡淡道,“我梦见翼德白旗白甲,夜闯宫室,哭求出兵。陛下命他取万人会兵于江州。大军未发,左右趁夜将他首级割下,奔赴江东……”他说到此处,见黄夫人已是满面惊容,微微一笑,“陛下大恸,自此再无人能缓东征之势,七月起兵,八月出川,明年夏,大败于猇亭——”

“别说了,”黄夫人低声道,抓住他的手,“孔明啊孔明,你平日都在想些什么事呀。”

孔明也叹了口气。

“杞人忧天,莫非是说我。”他道,“也罢,我明日修书一封,送往阆中,劝说——”

他说到这里,却听檐外廊上脚步声响起,虽然尚隔着一重院落,但夜色中足音传得甚远,声声沉重,断不是家仆。

“丞相!丞相!”有人低声呼道。随即又起了一阵私语声。

早年随军时,日日和衣而眠,常有兵士夜入营帐,请以军务。后来孔明退居后方,专于足食足兵,虽然常常忙得夜不能寐,却也好久没在半夜被叫上门了。

“何事?”他扬声道。

外面一片寂静,片刻后,管家的老仆答道:“丞相,翊军将军求见。”

“子龙?”孔明讶然道,黄夫人微微叹气,起身给他去取面巾并外衣。他与赵云私交甚笃,也不刻意收拾,只洗了脸,披了外袍就前去开门,到了庭前,见赵云站在石阶上,衣甲整齐,神色忡忡。

“子龙,”孔明知道漏夜赶来必有要事,也不寒暄,照直问道,“出了什么事?”

“丞相,”赵云道,也仅是草草拱手行礼,“云知此事不该私相传递,然而——”

“且慢,”孔明抬手道,“若是宫中之事——”

“我知先生断不做私相传授之事,”赵云道,一时竟用回了荆州时的称呼,“但这消息也不是宫中传来的。夜半飞马驰至,喝开城门,直入禁中,如今不惟云,怕是半个成都都被惊动了。先生稍待一刻,卫尉也会来报的。”

孔明听了,尚未解其意,只听他继续道:“三将军白旗白甲,径入宫中见陛下了。丞相,我等数度苦劝,方使陛下东征之意稍歇,如今但怕要前功尽弃,云心中焦急……”

孔明只觉心中一悚,身上内衫浸过汗水,夜风吹来,遍体生凉,竟听不清赵云之后又在说什么。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内院,黄夫人自然没有跟出来,只有两扇掩住的深漆窄门在冷风里悠悠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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