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锋

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

残篇·五次梅长苏决意如铁

本来是要凑成一篇6+1和景琰的对应的,后来觉得用力过猛了,没发,打算把里面的梗改用到舒缓一点的文里,就是昨日重现。不过今天翻旧文档看到,发现有几个句子自己还挺喜欢的,是昨日那种文风不能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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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但他确然已不叫林殊了。

“你可要想好了。”蔺老阁主说。

他不说话,只一点头。老阁主便轻轻地叹口气。

“阿晨,把九针给我。”

蔺晨却不动。

“爹,你别逼他。”他对他父亲说,按着那一卷金针不放,年轻的脸上急出一层薄汗,“他年纪小,一时想不明白……这一趟针下去,活不过二十年。现在觉得不要紧,等拔完了毒,后悔了怎么办呢?再说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老阁主说,“人生多舛,世途艰难,本没有那么多闲心可用来后悔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蔺晨怒目说,又转过来劝他,“你别听我爹瞎说。他自己治不好,反倒吓唬别人。你听我的,慢慢拔毒,等我医术大成了,准让你和普通人一样……嘿,你听见没有啊!”

他只看了蔺晨一眼。他的一双眼睛仍然是林殊的,却再不能是了。这双眼中包含了那么多的血光与暗影,决绝与怨愤,足以让饱经世事的蔺老阁主说不出一句劝阻的话来。

然而那个时候的蔺晨并不能读懂这些。

“别着急。”他好声好气地说,“你再想想。不就是一张皮吗?咱们好好养病,我保证再不叫你小雪人了。”

 

 

2.

“在下萧景睿,”景睿文绉绉地说,竭力显得老成,眼中却显出孩子般的仰慕来,“路过此处,有幸得闻先生一曲妙音……不知是否有缘与先生结识呢?”

梅长苏慢慢收起曲谱。

景睿此来并非幸运,与他梅长苏也绝非有缘。他像一只满腹脏液的毒虫,在寂寂深谷织出云烟缭绕的罗网。在等待这只青翠的猎物时,他足够的冷漠克制。可看到这年轻人天真地顺着勾索前来,主动拨响灾厄的引线时,仿佛一束天光刺进浓雾,他在震悚中睁开心目,突然看清这是什么人了。

这是曾经跌跌撞撞地跟他身后,抓着他的衣角喊他叫哥哥的人。

他眼中的憧憬与那时如出一辙。

梅长苏放下琴谱,芳英如雪落在他袖间发上。在这如诗如画的江南暖春里,他却如远渡千里寒夜,预见到飘摇灯火中,热泪滚下莅阳长公主肖似她长姐的脸庞。

 

“既能相逢,自是有缘。”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在下苏哲。”

 

 

3.

“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霓凰说,声音嘶哑,眼泪浸湿了他的麻衣,“林殊哥哥,我再也不要到离你那么远的地方。”

梅长苏伸出手去,想为她拭去泪水。他下意识地挺直肩背,想避免她失去支撑。随后他发现,此时此刻,是她用纤瘦的肩膀在支撑着他。

这个事实像一柄利刃,猛然扎进他内心深处。那些因为背叛、因为隐忍、因为死亡导致的痛苦汹涌腾起,与无力的屈辱加叠而至,几乎撞歪他的脊梁。梅长苏深深吸进一口寒气,让自己说出话来。

“霓凰,”他轻声说,“你听我说,你不能在这里。因为……”

因为昔年无所不能的兄长早已无力践诺。现在的这个人,无力拉弓,无力驭马,无力在你脆弱时为你展开臂膀。除了双份的痛苦,你能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呢?在那些久远的日子里,曾有一个少年会在你走累时背你回家。但现在他强撑一副残躯,还是可能在你面前跌倒。

你如何忍心?

梅长苏想这样告诉她,但那昔日少年的骄傲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说不出来。

“你不能留在这里,”他只说,“我会分心的。”

 

 

4. 

“苏先生的意思是,不救卫峥了?”列战英问。

他的口气蕴含了诧异与不满,混合着不可察的轻蔑。梅长苏知道他们如何想这件事,但他不在乎。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不只是在说他自己。当他脸上最后一卷纱布落地的时候,七万双染血的手臂便一起拉动了复仇的强弓。他削皮挫骨,用林殊一副残躯磨出一支最锋利的长箭,心无旁骛、矢志维坚,尖啸着刺向帝国的心脏。在这一路上,他刺穿了旧情,刺穿了故友,刺穿了无数相识或不相识的清白人心。只要前途无路,他也会毫不动摇地刺穿林殊同生共死的副将。

因为他输不起。他已经是最后一具尸首,最后一声嘶喊,最后一支掷出的长矛。如果他跌落在了中途,还有谁的眼前会浮现那些燎原的烈火,还有谁能继承这累累亡魂的遗志呢?

我会看到卫峥流血的面孔出现在我的梦中,梅长苏想,就像我看到聂锋,看到父帅,看到所有梅岭积雪下僵死的面孔。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也会像告诉所有人那样告诉他——

我会做这件事。

但是我也只能做这一件事了。

“因小失大,”他转过身去,对靖王说,“智者不为也。”

 

 

5. 

“原来小殊……”景琰说,他的声音哽咽了,“真的回不来了。”

梅长苏坐在静室的角落,手里端着一盏残烛。他慢慢把烛火放在几案上,手指平稳,如同他暗影中的眉目,一下也没有抖过。

景琰是对的,林殊不会再回来。他不会回来就像余烬不能重燃,枯木不能复春。

 

我不会告诉你。梅长苏站起身来,一豆灯火照亮景琰的身形,徒留阴影笼罩他身。他看着光源中咬牙忍住泪水的景琰,觉得心神坚冷如万年冰雪。他走上一步,已经打算说话。蒙挚却回过头来,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梅长苏于是微微侧头,把眼中湿气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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