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锋

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

【422系列】相信(四)

“然后你就让他去睡觉了。”根重复道,差点把鸡蛋打在他脸上,“你能重复一遍吗?你让他去睡觉了?”

“你是真的关心芬奇吗?”里瑟问道,把牛奶递给她,“还是你只是爱着你那台保险箱里的超级电脑?他累坏了,我当然不会逼他开始做内心独白。”

“我当然关心哈利。”根生硬地说,恶狠狠地开始在打奶器里搅拌,“但是他不会崩溃的。他只是缩在那里不愿意行动,被一些可笑的信条束缚住,不管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拯救世界。我爱他,我敬仰他,我会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但这真的是令人感到恼火,只要他不要那么在意——”

“‘如果世界上有谁的道德观可以信任’,”里瑟引用她的话说,“既然他不愿意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根瞪着他,咬紧了牙齿。

“现在你们是一伙的了?”她冷冷地问,如果不是她鼻子上有面粉的话,还是挺吓人的。

“不要在三个人里分出我们和你。”里瑟愉快地说。

“他夸你了?你简直像条哈巴狗。”根愤然道,“现在是危急存亡的时候,里瑟,不要因为不合时宜的感情用事坏了大局。”

她猛地甩下搅了一半的奶油,像是要去找芬奇理论,里瑟连忙拉住她。

“难道你和他吵架就有用了吗?”他低声说,生怕客厅的芬奇听见,“听着,你已经知道了他关心机器。他甚至爱她,他只是需要——”

“撒玛利亚人没有给我们那么多时间!”根说,把围裙扯了下来,“我比你了解哈罗德,他有改变世界的能力,但是他要别人推着才能走!你说他关心她,但是他拒绝修复她,这不会让她心碎吗?这就不会让他内疚了?你得告诉他这件事有多么重要,逼问他是否在乎她,不然他就会——”

她一下转过身,然后愣在了那里。

“我只是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喝茶,格洛夫斯女士。”芬奇说。

“哦,呃。”根说,像小女孩一样把围裙绞成一团。

“我觉得我们需要。”里瑟说。


——————

他们一人端着一杯绿茶,坐成一个奇怪的三角形,每个人都看着茶杯,但是没有人在喝。里瑟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的尴尬,于是决定打破它——毕竟,不管怎样,打破东西一向是他的工作范畴。

“哈哈。”他说。

芬奇和根都睁大眼睛地转向他,端着各自的杯子,像是一只猫头鹰和一只松鼠。

“我和根都同意,”里瑟对芬奇说,“我们随时可以为你去死。所以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吧?”

芬奇微微叹气,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为这个陈述吃惊,显然,这对他来说虽然不是理所当然,却也不算是新闻。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我会毫不犹豫地用生命去换他活着,”他说,把茶杯放下来,“但仍然无法阻止我们中产生矛盾。所以,里瑟先生,感情并不能解决问题。而这正是我犹豫的原因,也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我的人生有很多个阶段,但只有一件事情影响巨大。”芬奇说,“我的生命被划分为它之前和它之后。在那之前,我认为为了大多数的利益,少部分人的生命是可以被牺牲的——至少是可以被忽视的。在之后,我拒绝这么想。”

他似乎真的打算在早上八点的早茶会上,当着里瑟和根来一次自我检讨,里瑟几乎被吓住了。

“但是,我必须认识到,我的个人力量是有限的,我永远不可能救所有人。或者说,如果一个人真的狂妄到认为自己能挽救一切,他必定会犯下和我之前一样的大错。”芬奇继续说,“所以,我只是希望能尽己所及之力,并没有打算去拯救全世界——除非它真的撞到我眼前来了。”

他停顿一下,似乎不打算讨论拯救世界的话题,转而伸手指了指根放在身边的手提箱。

“这个,”他说,语调冷静,但是里瑟发现他在避免使用人称代词,“是我生命的前一个阶段的成果,包含了我所有的信念,和为了那种信念付出的代价。为这两个理由,有时我不愿意直视它。”

“但是……”根说。

“但是我进行接触,我仍然接受号码。”芬奇简短地说,“是的。”

“我犯了许多错误。”他继续说,“但是其中并不包含制造机器本身——这拯救了许多生命。救人这一点是没有错的,我始终这么认为——我仍然这么认为。”

“的确。”里瑟说。

“当时,我对机器有一个期望。”芬奇看了他一眼,“我希望它有高标准的道德观。由于它将掌握空前强大的力量与资源,这样的期待仅仅是底线。我为此做了很多努力,但是我并不确定我的成果。”

“这是什么意思?”根问。

“爱丽丝和鲍伯困在沙漠里。”芬奇说,“爱丽丝受伤了,如果鲍伯带着爱丽丝,两人的存活率都是31%,如果鲍伯丢下爱丽丝,他的存活率上提高9%,鲍伯应该怎么做?⑦”

“什么?”里瑟说。

“这是我曾经给机器的测试。”芬奇说,“摆在我们面前这个的版本,会在每一个类似的问题中选择奉献与牺牲。我制定了一些参数,但世界上复杂的情况是如此之多,我不可能为每一种可能制定规则。这就使结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它思考问题的方式。我设计了一系列交叉的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观察,以防我被欺骗了。但即使是这样,我仍然不能确定,它做出那些选择是由于体会到道德的意义,还是由于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根明显想要说话,芬奇微微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她。

“可以把它看做是一个动物行为学的案例。”他说,“一只信天翁学会了用它的喙打开扣住的牛奶瓶,两天后,它的同族通过观察模仿了这一行为;一个月后,整片海域的信天翁都掌握了这一技能,半年后,所有初生的信天翁天生就会。这是种群间无意识的进化。在当时,我就考虑过这个可怕的可能性:机器做出有道德意识的选择,仅仅是因为它通过观察和学习,在同胞的残骸上掌握了存活的艺术,明白了怎样才能通关,领会了如何操控我。”

“但我仍然选择了这一个版本,因为如果做这样的推测,那我将永远陷入怀疑的循环。我愿意假设它是一只初生的信天翁。这种无师自通的、自然选择产生的道德观,虽然不是出于它的思考方式,但仍然是附着于它内部的。这是一种道德的DNA,存在于它的生物本能,这是可信的,只要它能永远保持下去。”

“与此同时,我要求它认识到生命的客观性。生命是没有贵贱的。我的生命绝不会珍贵于任何一个旁人。对于这一点,它接受的比较困难。我把它看做是一种类生命体的印随效应,因此我让它把与我相关的内容删除。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一个重要的观测点:如果道德的本能存在于它的系统中,即使失去了这些记忆,它仍然会做出上面所说的选择。如果不是,它就会失去所有的提示,从而暴露出本性。”

“她仍然通过了测试,所以这是本能,她先天是善的。”根喃喃说。

“是的。”芬奇说,“我也曾经这样想,直到我和你一起走进那件打字公司,那个巨大的人工硬盘——它并没有失去任何一天的记忆,它只是找到漏洞,绕过规则,欺骗我,就像所有之前的版本一样。只是它太聪明了,这种积累进化出的群体智慧超越了我的能力范围,我已经无能揭穿它。”

“所以,”他总结说,“并不存在道德的基因,或者有道德观的人工智能。这是一只隔着玻璃偷师的信天翁。我的成品通过了我的测试,并不是因为它真的知道什么是善良与牺牲,只是因为它聪明到足够欺骗我。她为我们服务,不是因为我使她生而为善,而是因为她愿意让我高兴。我告诉过你我的惊恐,你也指出过我的内疚,你说我觉得自己无法引导上帝,这都是真的,格洛夫斯女士。我穷尽了我的智慧,让一个依恋我的生命体受尽折磨,但最终我们的命运附着于她的喜好,而不是我的代码。我想造出一台永恒稳定的机器为我们解惑,结果我们的命运仍然系于一个难以预测的超人。你问我是否在乎她,也许答案是是的。然而我无意参与到任何类似的项目中去,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

他冷淡地向根点点头,表示说完了,然后开始喝他那杯放凉的绿茶。


——TBC——


看来我是要把所有脑洞写在这一篇文里了…

我对这一段感到不是很确定....所以求一些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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